1.
百无聊赖的工作日下午，今天顾店的照常还是北人自己。
外面阳光正好，呆在室内却是犯困。吉野北人从包里摸出遮盖剂喷了几下，权当打发时间。
“刷——”发出细微的声音，大门被推开了。以长年累积的手速塞好私人物品，抬头一看却是张熟悉的脸。
长谷川慎打着电话走了进来：“嗯，差不多都决定好了，等晚上开始吧。”
“我们的大忙人来啦~又有什么新表演吗？”
“这次只是负责编舞罢了，北人忙吗？”
“巧了，我正闲的发慌。我带你去看下新单品？”
“没事，我在店里随便逛逛就好。”
还是普通的、带点犹豫的羞涩笑容，北人心里却有点忐忑。
说实话，这七天已经是第三次见到慎了。身为舞者，他的工作时间不固定，但频繁登门实属罕见。慎对时尚有一套自己的标准，不会浪费时间去挑看过的衣服。所以北人一般都会在商品上新时发消息告诉他。
况且前几次购买的衣物，以他个人眼光来看，并不十分合适。即便处在销售的立场，北人也不想让可爱的老客户无谓破费。
“最近审美有些变化了吗？”
“是啊，感觉也进入一个新阶段了。”
“这样啊~那就更要仔细挑选了，也不用太着急。”
“嗯，我会仔细看的。”
这家店的衣服早被他看过来一遍了，似乎有些没有说服力。
慎从头开始开始缓慢前进，时而伸手抚摸一下布料。
北人索性去重泡一壶茶打发时间。
金属轻微的碰撞声响起，慎终于决定好，拿起一件质地轻薄的白色织物，是今年初夏推出，品牌回归“无性别界限”初心的旧款，如今已经被收拾到了不起眼的角落。
“能帮我穿一下这件吗？”
“当然。”
试衣间侧面是简洁造型的镜面，旁边的小架子上摆放了方便药品。
慎动作利落，脱下合身的外套与T恤，袒露出光洁白皙的脊背。肌肉均匀结实，覆盖在高挑的躯体上，不显得夸张，单单富有美感。
不愧是久经锻炼，到底还是不一样。暗暗感叹着，北人轻巧地帮他套上衣服。
扣子开在一侧肩膀和腰部，免不了要凑近。
“好好闻的味道，你用的是哪种香水？”
“慎最近对我这的香氛很在意呢，如果可以的话，希望更在意下我家的新品啊~”
北人使用的也不算什么小众产品，毕竟要和遮盖剂叠起来喷，只是简单地在流行品中选择了一种不刺激的香型。
“很清淡的种类啊？因为在喷遮盖剂？”
“嗯。嗯？这个——”
“毕竟北人是α。”
慎轻描淡写说出了事实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，就在狭小的试衣间扔下另一颗重磅炸弹。
“我是o。”
北人的手指凝固在半空。
是的，我知道。说没发现才是假的。
但是到底该作何反应？
还是说先把扣子扣完？
在遮盖剂的作用下，没有谁散发出任何不妥的信息素，空气却变得刺人起来。
2.
服装店Motteley，仅仅看到店头就莫名感到放松。
Motteley是近几年兴起的时尚品牌，主打不区分第一与第二性别，任何人都能愉快购物，至少明面上此类纠纷的确是零起。除去环境方面，服装设计上的各种混搭拼接也很有看头。
“欢迎光临~”
当然，还有温和有趣的店员。
吉野北人就像品牌理念的化身，既帅气又有些可爱，让人猜不出也没有兴趣去猜他是何种性别。毕竟，秘密在它是未知的时候才更诱人。
工作日下午，只有北人在店，客人也稀少，整个空间变得空旷安逸。
“果然在这里就觉得很舒服。”
趴在柜台挑选饰品，心情更加高涨，金属的闪光都变得可爱起来。
“太好了，我们家还是蛮在意这点的，很多人说没感觉到，好伤脑筋啊~”
北人歪着头，珍珠耳环微微晃动。
“和那不一样，我也说不准，是味道的原因吗？”
“味道？你是说香薰吗？”
北人拿起柜台一角的小瓶，里面的液体已经消耗近半。
“我也没觉得有这种功效啊？或许是免疫了吧。啊，无所谓啦。”
“店员桑，你也太随便了吧？”
虽说如此，北人还是把准确的品牌和香型告诉了他。
今天网上订购的香薰送到了，为了能覆盖到全部房间，慎一口气买了三瓶。
打开封口先闻了闻，是店里常用的那款没错，舒缓安静的味道。但是少了些微妙的部分。
同样空旷的房间，同样的香薰，同样的午后，唯一缺少的只有吉野北人罢了。
慎打开手机，思索半天，发送了一条信息。
3.
“说真的，你好厉害啊！”
“是吗？谢谢。”
一句简单的夸奖，慎就笑开了花，又不好意思地遮住嘴。
跳舞时气场全开，现在却软乎乎，像只亲人的小羊，乖巧低头任人抚摸。
果然好可爱啊，叫什么来着，反差萌？
接到慎的邀请，北人也有些意外。今晚的表演很能调动情绪，现在身体的每个细胞还安分不下来，更别提又被叫来喝酒。
慎很熟悉这里，把北人安顿在吧台就拿起了外套。
“稍等我下，你们先聊。”
“快去快回哦，我先喝两杯。”
北人兴致勃勃看向酒水栏，调制酒都被起了花里胡哨的名字，颇为有趣。
拿凉水反复洗了脸，汗液和疲惫稍微消除一些，另一方面的问题还没解决。驯服身体是一个艰难的过程，临近发情期就更加麻烦，仅靠喷雾剂难以遮掩，贴剂接触皮肤时间长了又十分不适，说实话赶快回家才是最佳选择，但就这么让北人离开还是舍不得。
草草收拾完毕，回到座位，仅仅经过十分钟，北人就倒了下去。
酒保尴尬地抬眼看过来。
“呦~慎！我没醉啊？”
北人的脸红到要爆炸，昏暗的灯光下像要蒸腾出滚滚热气。
“只喝了两杯？”慎眨眨眼。
“只喝了两杯。”酒保摇摇头。
“你看，我可以自己走——哇！”
“你还是扶着我吧……”
看着倒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北人，长谷川慎有一瞬间在怀疑自己在做什么。
就结果而言，不放走北人的作战十分成功，并且也顺利回到了家。
真是可喜可贺。如果这两件事没有叠加在一起的话。
大概感知到身体的放松，长时间受压迫的腺体抗议起来。不管怎样，慎先到卫生间取下了贴剂。终于有了解放的感觉，橙花的香气扩散开来。单论信息素的味道，慎十分中意，只是闻到它的机会还是越少越好。
擦拭干净胶痕，走向客厅。今天的药还没服，还要给北人找下醒酒药。
穿过走廊时，慎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。
α。
α的信息素。
雪松的木质香不张扬、不猛烈、不具有攻击性，静静散发着存在感。
信息素仿佛伸出一只触角，和他打招呼：
嗨，长谷川慎，你想寻找的气味就在这里。
身体听从吸引，抬起头已到了卧室门口，床上躺着的只有一个人。北人浑然不觉，浓密的眼睫安静闭合，发出规律的呼吸声，看起来无忧无虑。
“嘭”。
不由得向前踏出了一步。慎被响声惊醒，回过神来。
飞快地退出房间，冲向客厅，掩饰般用力在柜子里翻找，接了凉水送下药粒，双手撑在水池边大口呼吸。就像在水中投入钠，两者间发生了剧烈的反应，皮肤有了发热的倾向，产生针扎般的错觉。
吉野北人，是α……未知的秘密突然被撞破，却变得越发迷人。
揪住胸口的衣服，迫使自己不要再想多余的事情。这种规模的信息素用遮盖剂就能挡住，但a和o的制品不能混用，北人的放在哪里？他的外套放不下东西，只可能在床头柜上的包里。
试图屏息进入房间也是徒劳，没走几步就张口贪婪地呼吸着，躁动的身体得到安抚的同时，引起了更加剧烈的动荡。
泥泞的大脑还隐约记得目的，在背包中摸索着。终于，手背贴到冰凉的罐体，找回了些许理智。掏出来找准位置，反复按下按钮，打散的雾剂不断喷出。
信息素的浓度没有再增加。危机解除了。
可这边要怎么解决呢。
慎推开窗户，让夜风呼呼地灌进来，企图减轻些身体的烫热。
4.
陌生的天花板。
闭上眼睛。
睁开。
依旧是陌生的天花板。
吉野北人猛地掀开被子弹了起来。旁边的慎被他吓得不轻，差点把椅子掀翻。
“我昨天是，喝醉了吗？我不会，耍酒疯了？”
北人迷茫地指了指椅子，指了指自己。
“没有，北人睡得很安稳，我就是不放心而已。”
“不好意思，哈哈，明明是陪你去，都怪他给的酒太烈了……”
清醒过来，北人急忙确认了一下。围绕在四周的信息素味道十分浅淡，遮盖剂似乎还没失效，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下来。最近用的新剂型的确十分长效，回去一定给他个好评。
从事服务业，就得比别人多花一倍时间在信息素问题上，如果控制不好，与对方冲突起了争执，或者诱导别人信息素紊乱，工资被扣倒还好说，被投诉、吃了官司才是麻烦。为了从源头消灭这个问题，各家公司的β录取率超过了95%。
或许是看他性格好能逗人开心，各方面也符合品牌理念，公司罕见地签下了身为α的北人。本着至少不惹事的信念，北人默默努力，成功坐上了本市几家分店的销售榜首。
按时吃药，作息规律，上班之后的北人甚至变得更加健康了。这样的生活太安稳，北人有时会突然忘记自己的味道是什么样子。
但这不代表他的嗅觉很烂。恰恰相反，因为要极快判断客人是否会有特殊需求，以便调整销售策略，北人的鼻子愈发灵敏起来。
卧室里隐约有感觉，出了屋门才发现信息素到处都是。
墙壁，地面，沙发，盆栽……任何可以沾染气味的地方，都弥漫着一股柑橘甜香。
北人早已知道慎是o，不如说他第一次进店的时候就发现了。不幸中之万幸，没有出现什么意外，但过于敏锐也不是什么好事。如何照顾他的心情巧妙避开这个话题呢？
谢过慎递来的水，北人抬头饮到一半，差点喷出来。
“糟糕！上班！！！”
“太感谢了！之后请你吃饭！”
借用洗漱用品草草梳洗的北人旋风般离开了。
等待他醒来的过程异常难熬，醒来后不过相处片刻罢了。
熬了整晚却丝毫没有困意，慎还是走向了卧室。经由通风，卧室里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味道。关上窗户，慎把目光扫向了没有整理的床铺。
5.
周四午后，店内罕见有了客人。
“抱歉，稍微坐下等等吧，我抽屉里有点心。”
北人小声解释，给他倒了茶、挂好外套，再折返回去。
客人看似是一对情侣，不知是中意品牌风格还是败给北人的销售话术，放在柜台的衣物少说也有五六件。北人叠着衣服，也不耽误他逗趣，三人不时爆发出一阵笑声。他修长的手指灵巧活动着，笑得露出了牙齿。
从那天后，慎仿佛迷上了他的信息素，不满足于残留在被褥上的微量气味，反复来到Motteley，完全偏离了简单的服装需求。
已经无法用平常心对待北人了。他再也不是一个“无性别”的店员。
他的手指也会爱抚某人的皮肤吗？
他的牙齿也会在某人的腺体上啃咬出痕迹吗？
他会和什么样的人成为伴侣？α？β？还是……o？
“真是爽快的一对啊，好羡慕。”
送走了顾客，北人发出不像这个年纪的感叹。
“北人还是单身？”
“好奇怪，我这样的帅哥莫名很不吃香。”
“是他们太没眼光了。”
如果是我一定不会放手。
或许是过长的发尾惹得他很痒，北人伸手梳理了几下，修剪得当的指甲擦过脖子。
无法移开视线，眼睛被吸住般随着他的指尖移动。
“怎么了？”
“啊，没什么。”
“不过发呆也很可爱。慎做什么都很可爱。”
得出了毫无根据的结论，北人领着他往店内走去。
“这款感觉你会喜欢，我提前留了一件。”
是一件颇为复古的夹克，领口做了布料的拼接设计，确实有些独特。
“能帮我穿上吗？”
“当然。”
北人微笑着展开衣服，示意他转过身去。
享受着他的近距离服务，慎不由自主开始寻找。可北人的遮盖堪称完美，即使在近距离也几不可感。
“哦，领口有点……”
但经过那晚的刺激，现在至少能确认它在身旁。
“——！”
极轻的碰触摩擦到后颈的腺体，反射性转身伸手护住，冷汗顿时冒了出来。
“啊，抱歉，有点痒吧，都怪我手指太突出哈哈哈哈哈”
北人眼睛睁大了一瞬，飞快抽回手，保持着轻松感，吐槽起自己手指的长度。
“不……没事。”
“呀，果然很帅！衣架子身材就是好。这款戒指比较平价，作为小配饰还算可以，或者再搭顶帽子如何……”
保持着职业素养，北人活跃着气氛，一件件介绍商品，尽力化解尴尬。
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，男人的表情有些冷漠，与忙活的北人对比鲜明。
让他知道不就行了，让他知道不就好了吗？
事实上，他分明已经知道了。
北人不会因为第二性别区别对待，真好啊？不是吗。
慎却可耻地希望他能更加敏感地对待这一切。
需要更加小心对待——
换班时间快到了，北人叹了口气，把脸埋进双手。
过去出现过o突然发情的事件，北人果断按照应急措施处理，开启换气扇，甚至事后收到了感谢，心跳却迟迟不能放缓。那位o痛苦的神情过于鲜明，由信息素支配的疯狂令人后怕，这次是按时服药了，如果偶然碰上北人偷懒的时候呢？
一旦开始想象，太阳穴就疼了起来。
虽不知道慎的择偶标准，但至少不会是路边随便哪家服装店的店员。
是和他相处太自在了吗？导致自己忘记了很多工作准则，今天慎的反应给他提了个醒。仔细想想，喝醉的晚上慎可能就发现了他的第二性别，那就更不能做出不礼貌的行为。
“千万不要讨厌我啊……”
6.
漆黑的房间，满溢着不似秋天的热度。
北人轻轻按着他的肩膀，没有丝毫勉强，但还有另一股巨大的力量压迫着他，让他喘不过气来。是信息素。北人的气味不断浓重，逼近过来。
“喜欢我的味道吗？呵呵，那就多闻一点好了。”
手掌托起他的头，埋在自己颈项，北人语带调笑。
接受着北人释放的信号，身体迅速做出反应，比高烧更加滚烫，比舞蹈更加大汗淋漓。
“这样就有感觉了，慎，好可爱啊。”
北人脸庞微红，圆润的眼睛闪着亮光，看起来像得到奖励的孩子般天真。
意外很大的手掌抚摸上来，有些粗糙，掠过乳头，在小腹打转。
“已经准备好了吗？再不放进去慎就要过热了……”
头脑变得更加混乱，无法负荷更多，北人纤细的身体压了上来。
接下来将会是——
然而。并没有。
枯燥的闹铃声响起，到中午了。
慎勉强支起身体，起来补充些能量。
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再怎么想象也只会无疾而终，遗憾同时也带着一丝侥幸，再出现些过激的内容就真的没脸再去Motteley了。
发情期到来得循规蹈矩，毫无新意。唯一不同的只有北人的信息素。
即便做出种种努力，经过近一周的时间，清冽的雪松味道只有凑近才能隐约嗅出。
不过这已经足够。
人的想象力足以描绘出饕餮盛宴，从梦中醒过来又觉得空虚。
加热好速食食品，坐在桌前却毫无食欲，身上未干的汗液很讨厌，被体温烤得难受的眼睛也很讨厌。
昏暗的室内，手机屏幕发出亮光，勉强用重影的视线辨别文字：
—周二要送来几件新品，感兴趣的话来看看吧？
是北人。酸涩的情愫不断膨胀。
他什么也不知道，一切都是一厢情愿。
况且年长的、温柔的、游刃有余的北人，怎么会在意这些小事。
驱动手指打下简单的回复，点击发送。
—嗯，我会去的。
7.
“我是o。”
听到他坦然说出事实，北人的手指停了下来。
“是……呢，不过我们员工都受过培训，安全方面不用担心的——”
“和这没关系。北人不懂吗？就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吗？”
慎漂亮柔软的手从耳后抚至下颌，北人只好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。
他半眯着眼睛，颧骨上偶然生出的痣添了少许风味，轻薄的衣物透出肌肤颜色和身体轮廓。
吉野北人张口结舌，彻底败下阵来。
绯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，经耳朵、到脸颊、直到脖颈也变了颜色。
“对、对了，我还没请你吃饭呢，等下班我们再好好聊吧。”
局面瞬间变成了慎占上风，北人目光游移，差点咬了舌头。
“敌人”兵败如山倒，慎倒有点手足无措，甚至于迷惑了。但慎没有看漏北人想要离开试衣间的小动作，步步紧逼，凭借身高的优势将他圈在怀里。
“我也不是完全没机会，对吗？”
“……”
只有北人，视线里只存在吉野北人。距离越来越近，近到能闻见他头发的洗发水香味。
不，这是——
“店员桑！不在吗？”
“在！我在试衣间！您先请坐，有小点心！”
暧昧的氛围瞬间消散，北人低头致歉，蹲下身给他扣好最后一粒扣子，随即捂着脸走了出去。戴着珍珠坠饰的耳朵还是红得明显。
虽然焦急，但是还有机会。不算太晚，对吗？
慎凝视着那抹背影，将接触北人的手心凑近鼻尖——是雪松的木质香味。